本篇内容为虚构故事，如有雷同实属巧合。

1

高雄在车里抽了一支烟，丝丝缕缕的清灰烟气顺着窗户玻璃的那条缝儿就像是扭动着的水蛇一般飘散了出去。

他抬头看了一眼居民楼的万家灯火，心里想着，抽完这一根就回家去。

晚上十一点三十七分，高雄走到了自己家的门口，掏出了钥匙。借着楼道里明晃晃的灯光，他从一串的钥匙里找出了家门的钥匙，然后打开了大门。

玄关一片漆黑，屋子里冰冷得就像是个冰窟。明明没有开着窗，但总感觉有一股阴冷的风扑面而来。

高雄伸手摸到了玄关的电灯开关，“啪嗒”一声，整个屋子瞬间亮了起来。他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妻子，正穿着厚重的家居服，缩着脖子斜靠着，双眼紧闭，呼吸均匀。看这样子就知道是睡着了。

高雄脱了鞋子，尽量减轻了自己的声音，生怕吵醒了她。可是在关门的时候，他明显看到妻子的身子微微一颤。

“你回来了。”妻子睁开了眼，淡淡地说道，脸上还留着挥之不去的困倦。

“嗯。”高雄的声音显得沉闷，他没有说什么，脱下了外套，把钥匙放在了鞋柜上，然后径自走进了卧室。

妻子似乎还想说些什么，看到他这样子，硬生生地把话吞了回去。只是默默地走回了房间，然后钻进了被窝里。

而高雄站在浴室的淋浴房里，面对着喷出来的水柱，他闭上了眼睛。热气腾腾的水滴敲打在他全身的皮肤上，让他感觉到了一种异样的感觉，带着些疼痛，又带着些灼热。

高雄希望这源源不断的水流能够将他身上的消毒水味道冲洗干净，可他总觉得自己身上有着一股去不掉的味道。那种一闻就知道是整日待在实验室里的味道。

等到高雄从浴室出来的时候，躺在床上的妻子似乎已经又睡着了。她的眼睫毛微微动着，皱着眉头，似乎梦见了不好的事情。

高雄没有吵醒她，他拿出了外套里的手机接上了电源。手机屏幕亮起来的同时是满屏幕的消息提示，他这一整天都没有看过手机，只有到了这时候他才有了空闲去清空这些消息。

高雄是一个专注实验到疯狂的男人，他沉闷内敛，从来不多说话，他不关心新闻娱乐，甚至连自己的生活都一团糟，可是他又是生物研究里的天才。或许正好印证了那句话，天才都是怪胎。

这时候高雄发现了手机里的一个提醒事项，那似乎并不是他自己设置的，他不记得他有设置提醒事项的习惯，这迫使他点开了那个提醒。

“年1月6日，结婚周年纪念日。”

高雄一愣，忽然转过头看了一眼睡在身边的妻子，过了一会儿，他默默地删除了这条提醒内容，关掉了手机。当高雄关掉了灯的时候，整个房间里回到了原本的漆黑寂静，高雄睁着眼平躺在床上，他甚至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以及身边妻子的呼吸声。

三十五岁的高雄感受到了什么叫作人到中年压力倍增。

他和妻子正好也到了所谓的七年之痒。这一年似乎从一开始就过得不顺利，他的研究项目停滞不前，资金审批不下来，而夫妻之间似乎也起了什么微妙的变化。只不过他们两个人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似的，维持着表面的平静罢了。

高雄闭上了眼睛，脑海里忽然出现了白日里看到的那个女人，以及她说的话。

至诚制药吗？

他心里一紧，眉头一皱。难道事情真的已经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吗？高雄这样不停地问自己，直到困意包围了意识，他睡着了。

2

你永远不知道意外和明天哪个会先来。

在今天之前，高雄从来没有想过这句话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此刻他站在重症监护室的门口，只能透过窗户玻璃看着房间里躺在床上的妻子。

无菌室里的妻子身上几乎包满了纱布，除了插在口腔里的呼吸机管子，他几乎看不到一点妻子的东西。她就这样安静地躺在那里，和无数个夜晚高雄回到家里时一样，只不过此刻她正站在生与死的边缘，稍有不慎便会成为一具冰冷的尸体。

十几个小时之间，高雄和往常一样，一早开车离开家去上班。他才刚到研究所换了衣服，正走进实验室里准备开始做实验时，同事却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告诉他出大事了。

这时候他才知道自己家楼下的食品店因为多年没有进行管道维修，出现了煤气泄漏而引发了火灾。当时自己的妻子正好在那家店里，立刻医院抢救。

医院的时候被告知，妻子命悬一线，全身大面积烧伤，最严重的是她的面部，几乎完全烧毁，需要立刻手术。

这一整天高雄就这样一言不发地坐在手术室的门口等着，他第一次体会到了每天晚上妻子等他回家时的那种感觉。

像是一点一点结冰的湖水，让人觉得越来越冷，越来越绝望。

直到手术室的大门被打开，满身纱布的妻子被推了出来，他只看了一眼，又看着妻子被急匆匆地送走了。这一定是高雄最黑暗的一天了。

如果昨天能早点回家就好了，这是高雄在等待的十几个小时里想的最多的一个念头。

高雄离开重症监护室后，在医院的角落里抽完了一整包的烟。他向来是一个很克制的人，虽然他会抽烟，可是并没有烟瘾，只是偶尔精神压力过大的时候才会抽上一根放松自己。他开始回忆，自己和妻子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又是怎么走到一起的呢？

他已经记不起来了，似乎是经过同学介绍，他认识了温婉大方的妻子。和别的女孩子不一样，妻子总是给人一股很舒服的感觉，她没有什么存在感，即便是在一起以后也多是安静地陪在高雄的身边，高雄就是因此才会决定和她结婚的吧。

他不是一个喜欢热闹的人，也不善于表达，经常把自己关在实验室里，往往一过就是一整天，而妻子也从来没有抱怨。似乎自从结婚以后，妻子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等待。等他开口说话，等他回家，等他记起他还有一个妻子。

高雄终于意识到，自己是一个多么不称职的丈夫。

他抽完了最后一根烟，然后长叹了一口气，摸出了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我答应你们的要求，不过我有一个附加条件。”高雄低着头，声音透着一股沉闷的磁性，“我所有的研究都必须建立在拯救我妻子的基础上。”

3

“高先生，又来看你太太啊。”一个小护士面带微笑地说道。

高雄点了点头，没有回答，自顾自地走进了单人病房里。

医院，费用昂贵的同时，极度保护患者的隐私。住在这里的人非富即贵，但同样的，他们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不想被任何人知道他们的疾病。

高雄的妻子也住在这里，自从十多年前他的妻子发生意外之后，这么多医院就是为了治愈自己的妻子。而他放弃了自己的原则，就是为了支付妻子的医疗费用。

高雄成为至诚制药秘密研发部的核心人员，这么多年来一直按照至诚制药的要求研发着各种东西。大部分的时候他只是研究某一个部分，也就是技术核心的部分，而之后会被分配到各个负责人的手里继续完善。

这并不代表高雄不知道那些东西最后变成了什么，杨毅、文海媚，还有那些他叫不出名字的人，每一个人身上都背负着常人无法想象的东西。

但高雄的目的只有一个，从十年前至今都没有变过，就是治愈他的妻子。他的妻子在那场煤气泄漏引起的爆炸里被严重烧伤，虽然经过手术抢救之后没有了生命危险，但是因为大面积的皮肤烧伤而留下了难以治愈的疤痕，这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是致命的。

即便现在的医学再发达，烧伤面积大于一定范围之后已经无法从自体取出皮肤组织来移植了。也就是说，他的妻子永远都只能顶着一张毁容的脸，度过下半生。也正是因此，他的妻子在醒来后没多久，就精神失常了。

只有治愈妻子的脸才能治愈她的心，这就是高雄多年来浸淫在实验室和各种实验打交道的原因。他不是一个称职的丈夫，是他造成了妻子的这起意外，所以他要用尽办法弥补。

事实上，在这方面至诚制药的确做得言而有信，高雄得到的都是最先进的技术支持和原料，包括他们研究项目当中的原材料。虽然高雄不知道至诚制药是从什么地方得来的，但的的确确是难得一见的好东西。如果用这些东西去做正当的科研，只怕早就立于科技的尖端了。

而在这些年里，真正由高雄独自掌控的项目只有一个——血清面膜。

高雄甩了甩头，把这些东西从脑子里甩出去，抱紧了手里的花。单人房间里空间很大，除了卧室和卫生间外，还有一个露天阳台。阳台上坐着一个人，穿着病号服，正沐浴着阳光。

“你怎么坐在阳台上也不披件衣服，等会儿又要着凉了。”高雄看到这一幕，立马放下了手里的花，从衣架上取下大衣盖在了那人的身上，责备道。

那个女人转过脸来，露出一个微笑。阳光照在她的脸上，白里透红，就像是鸡蛋似的，似乎还有些透明，这不像是一张人皮脸，更像是一层膜。

“这个贴着还舒服吗？”高雄宠溺地笑了笑，手指抚摸着妻子的脸，光滑水润，吹弹可破。

“我的脸晶莹透亮像果冻，软软又糯糯。”他的妻子虽然在笑，可是眼睛并不是看着他，自顾自地说着疯话，发出“咯咯咯”的笑声，同时还抚摸着自己的脸。

高雄看着她，泛起苦笑，却不再说什么了。就在此时，高雄的电话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脸色渐渐阴沉了下来。

“我下次再来看你。”高雄拍了拍妻子的肩膀，然后低头走了出去。

他没有发现，原本笑着的妻子忽然收敛起了笑容，变得一副阴郁的样子，恶狠狠地看着他的背影，指甲深深嵌入了肉里而不自知。